那时很多人都在传言2012年世界末日会到来。我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,当然不会信他的。但他是长辈,我又不便多说,便劝诫他:“每个人都有信教的自由,虽说我不信,但只要你信的是正统宗教,我也不干扰您。但您也不要去劝表弟表妹了,他们在外打工哪有时间干这些,打工也辛苦,您就不要去打扰他们了。”当时也没有见他有什么异常的反应,心想:老人家兴许是寂寞,是想找个精神寄托吧,或许对老人身体也有好处。后来,姑父还让我帮他誊抄过“福音”用以传播。姑父说我字写得漂亮,眼睛好,抄“福音”可以积福。那些“福音”就是一些教徒因虔诚信教而获得护佑的事例,内容很是惊人,都是得了重病、怪病真心信教后不久就慢慢康复了,涉及的内容还包括很多达官贵人,有名有姓、言之凿凿,给人十分真实的感觉。不过我因为见识广,对社会上许多骗人的把戏都有耳闻,倒没当真。可是一篇文章往往要抄好几面才能完成任务,文章又比较长,令我头晕眼花,苦不堪言,但是看着姑父那慈祥和蔼的面容也不便抱怨。
让我开始有点警觉的是后来发生的事。一天,我带着妻子和儿子去看望姑父,却发现他家里有很多陌生人,吃饭时围了满满当当一大桌。他们吃饭前要闭目祷告,默默念着什么,很神秘,吃完饭就全到楼上去传道、练功了,直至天黑方才下来。问了姑妈才知道,原来这些人到家里来一住就是几天,还要好吃好喝伺候着,除开练功啥也不干。姑母一个人忙前忙后累坏了,姑父却根本不管。听了之后,我很是担心,这开销可不是小数目,对姑父这样的农村家庭来说是极难承担的。于是我有意无意的对姑父说,表弟在外挣钱也不容易,劳碌奔波很是辛苦,暗示他注意节省开支。他的回答让我大吃一惊,米缸里的米见天了没见少,还变多了,花生也多了,这是神的大法在显灵,这些都是他们虔诚信奉的缘故。晚上他还发动其他信徒来劝我入教,他们轮番上阵,无奈的我只好“舌战群儒”。起初,我还暗自惊叹,这些信徒对“福音”中的事例记得太过清楚,用倒背如流来形容丝毫不为过。之后,我逐渐意识到,这些人已经被所谓的“福音”洗脑了,已中毒太深。用他们的话来说就是,真心信奉才能得到主的宽恕、基督的庇佑。我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,打电话把这些情况告诉了表弟他们,可结果是他们父子两大吵了一架,我反而还在中间不好做人。
事情愈演愈烈,姑父开始频繁出门传“福音”,一去就是好几天,家里的农活全部落在姑母一人身上。姑母性情温和,而姑父性情刚烈固执,所以姑母也拿他没办法。姑父出去就做两件事,一是给老教徒传新教义,二是去拉人入教。有时为了发展一个新教徒,他锲而不舍,可以连续几天往对方家里跑,哪怕几次吃闭门羹。许多与他年龄相仿的人都被他说动了。教会活动因此俨然成了他的“事业”。姑母经常抱怨农活干不动了,经济非常紧张,而表弟自从那次吵架后也不像以前那样要钱就给了。
姑母为此常到我家诉苦,人也苍老了许多,于是双休日我就经常过来帮姑母突击一下农活。一来二去,我就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。他们就是以基督教的名义做幌子的邪教——全能神:其一,他们组织秘密,不敢公开,每个县有传教士,负责本县的教务和联络临近的县搞活动,每个小地方有传教徒,负责传福音、拉信徒;其二,教徒传教不是在空闲时间,而是整天的奔波,荒废生产劳动。教会还让他们交所谓的奉献款,实质上就是变相敛财;其三,他们用传“福音”的虚假事例骗取信徒的信任,对他们洗脑;其四,他们用基督教教义内容迷惑信徒,宣扬的内容却是伪科学的,不干活就有吃的,生病不用吃药借助神的大能自己就能好,这一条也是最吸引教徒。
“全能神”就像苍蝇一样,专叮那些愚昧而淳朴的空巢老人。这类老人普遍存在空虚、多病的情况,他们很多因为不想拖累孩子,有病不已,因此饱受病痛折磨。“全能神”宣称的信教可以治病于是很轻易的就可以将他们打动,而姑父恰恰是这些老人中的一员。那年秋天,农村最忙的季节,收玉米、扯花生、打谷子,家家户户忙得不可开交,而姑父却成天东奔西跑,十天半月都难回家一次。姑母累坏了,虽说我也去帮了好些日子,但她毕竟是六十多岁的人了,田间地头的劳作再加上繁重的家务,她病倒了。姑父看在眼里急在心里,但让人痛心的是,他居然不主张去医院治疗,还怪罪姑母不潜心信教使得主降罪于她。于是姑父加紧祷告,祈求主保佑姑母平安。他坚信这样能让姑母的病好起来……但是姑母的病并没有好起来。表弟回来了,他们把姑母送到了医院。同时姑父与孩子的矛盾激化了,表弟表妹都不搭理他了。
姑母的病慢慢好起来,可是姑父的身体却越来越差,但他一声不吭,还是一如既往的潜心他的修道、传教义,加上孩子们心里还记恨着他呢,所以也没人过问。姑母出院后不久,孩子们就又外出务工了。一个月后,姑父的病渐渐加重,当我们得知消息后,他已经由严重的支气管炎转变为肺气肿了,人已经瘦弱得都脱了人形。我们很震惊,才多久就这样了?姑母道出了实情,因为姑父拒绝去医院看病,拒绝吃药才导致病情加快蔓延。
那年冬天,姑父因肺气肿医治无效而去世。生命的最后时刻,姑父才幡然悔悟,病床上,他挣扎着睁开眼睛,用虚弱的声音吞吞吐吐的对孩子们说:“孩子,爸……对不起你们,对不起你妈妈!我不该……不该信这害人的全能神,我就是放不下你们,哎,都是它害的啊!……”此时的他老泪纵横,泣不成声……